中國經濟樣本觀察·縣域樣本篇丨這座西南小城，改變了“牛油果靠進口”的歷史

新華社昆明12月2日電  題：這座西南小城，改變了“牛油果靠進口”的歷史

新華社記者吉哲鵬、陸君鈺、陳欣波

搭配輕食沙拉、加入無糖奶昔、做成茶咖飲料……近年來，牛油果因“低糖、多纖維、富含不飽和脂肪酸”受到熱捧，越來越多被端上百姓餐桌。

誰能想到，過去我國牛油果幾乎全靠進口。如今，位于西南邊陲的云南省普洱市孟連縣，已成為我國牛油果種植規(guī)模最大的基地。

這是10月29日拍攝的孟連縣一處牛油果種植基地（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孟連”是傣語諧音，意為“尋找到的一個好地方”。這里少數(shù)民族人口占全縣86.4%，是一個集“山區(qū)、邊境、民族”為一體的縣城，如今被稱為“中國牛油果之鄉(xiāng)”。

把“洋水果”變成“土特產”，孟連用了啥絕招？

孟連的牛油果產業(yè)有多牛？

冬日，孟連依然滿目蒼翠。

這是10月29日拍攝的孟連縣一處牛油果種植基地（無人機球形全景照片）。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在縣城各個主要街區(qū)路口，牛油果樹下佤族女孩歡笑的海報引人注目；在水果店、農貿市場，牛油果是必賣品；在山里的種植基地，漫山牛油果樹郁郁蔥蔥，拳頭大小的果子垂掛枝頭，果農穿梭林間……牛油果，儼然是孟連的獨特標識。

目前，孟連的牛油果種植面積達12萬余畝，2.57萬畝掛果, 2024年預計鮮果產量1.95萬噸。

一名果農在孟連縣一處牛油果種植基地內展示剛采摘的牛油果（10月29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孟連的牛油果產業(yè)有多牛？一組數(shù)據(jù)告訴你：

種植面積廣——全國牛油果種植規(guī)模最大的基地，并建成年產100萬株的優(yōu)質種苗基地和年產20萬株的無菌無性繁殖克隆苗基地。

市場份額大——2023年產量達1.73萬噸，相當于當年我國進口牛油果數(shù)量的四分之一。

當?shù)仂柟掏卣姑撠毠猿晒⑷嫱七M鄉(xiāng)村振興的支柱產業(yè)——牛油果產業(yè)目前已覆蓋全縣4.5萬人，接近常住人口的三分之一，幫助3246戶脫貧人口和防止返貧監(jiān)測對象每年戶均增收1.4萬余元。

工人在中國孟連牛油果集配中心內包裝分選后的牛油果（10月29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巖帥，孟連縣芒信鎮(zhèn)種植基地的管護員，經常在果林里數(shù)果子。看著一棵樹上結了1000多個牛油果，他高興地說：“超市里一顆一級果10多塊錢，能值兩斤雞蛋?！?/p>

作為國內唯一的牛油果“盒馬村”，芒信鎮(zhèn)芒信村的牛油果直供全國“盒馬鮮生”超市，每年銷售額3000多萬元。

一名工作人員在普洱綠銀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的牛油果種苗基地給牛油果種苗澆水（10月28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在普洱綠銀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牛油果果泥加工廠內，工作人員正在調試設備。約60米長的生產線被劃為原料果清洗切半、去皮去核、攪拌果泥、罐裝殺菌、低溫急凍等車間分區(qū)。

公司副總經理趙士民介紹，這是國內首條使用HPP技術的牛油果果泥生產線，正式投入使用后，每年可生產5000噸果泥，按照目前市場價，產值可達2億元至3億元。

兩名工作人員在普洱綠銀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的牛油果種苗基地打理種苗（10月28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如今，伴隨著國內物流業(yè)的快速發(fā)展，與進口牛油果相比，孟連還多了一個優(yōu)勢：運輸時間短。

相比進口果海運耗費月余，從中國西南邊境發(fā)出的牛油果，幾天內可達全國各地。

一名工人在普洱綠銀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的牛油果種植基地為牛油果樹除草（10月28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清洗、殺菌、拍照、稱重……在中國孟連牛油果集配中心，牛油果從分選傳輸帶對應品級的出口滾落，經人工檢查分裝后無縫對接冷鏈貨運。

工人在普洱綠銀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的牛油果智能分選車間流水線上工作（10月28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產季以來，集配中心每天牛油果分選量有20噸至30噸，物流運輸最遠能到新疆，四五天即可送達。”該集配中心生產部負責人王艷說。

工人在普洱綠銀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的牛油果種植基地采摘牛油果（10月28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依托生態(tài)牛油果基地和特色村寨資源，2022年以來孟連累計接待游客超過20萬人次，還舉辦了全國獨有的“牛油果節(jié)”。

如今，一條從種子到餐桌、從農業(yè)到文旅的牛油果全產業(yè)鏈正在孟連崛起。

這是在普洱綠銀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的牛油果智能分選車間拍攝的牛油果禮盒（10月28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洋水果”如何變身“土特產”

數(shù)十年前，國內其他地區(qū)曾試種牛油果，但均未成功。孟連，為啥行？

一方面是“老天爺賞飯吃”。孟連與“世界牛油果之都”墨西哥烏魯阿潘市幾乎處于同一緯度，氣候非常相似，陽光充足、雨水充沛，符合牛油果的生長需求。

而另一方面，從2007年種下第一棵樹，到如今全產業(yè)鏈的蓬勃發(fā)展，除了“天幫忙”，更需“人努力”。

祁家柱，是在孟連栽下第一棵牛油果樹的人，如今他是普洱綠銀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這家公司是國內牛油果種植面積大、育種育苗技術先進的龍頭企業(yè)之一。

“外國專家曾認定中國是不適宜種植牛油果的區(qū)域?！逼罴抑f，“許多人勸我放棄在國內種植牛油果的想法，但我相信，一定可以在國內找到一塊能種出牛油果的地方?！?/p>

由企業(yè)在當?shù)剞r民中培訓的產業(yè)技術人員李美瓊在一處牛油果種植基地檢查待采的牛油果（10月29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從2005年開始，通過反復對比適宜牛油果生長的環(huán)境條件，經過兩年時間的尋找，祁家柱的搜索目標逐步縮小，先圈定云南，又逐一走訪紅河、保山、玉溪、西雙版納等地后，他認準了孟連。

2007年，祁家柱從國外引種，在孟連試種下10畝牛油果。

7年后，10畝牛油果豐產。孟連牛油果本土化種植初步成功后，又經過多年研發(fā)探索，不斷引種、試種、試錯、改進，2017年建成3000畝牛油果核心示范基地。

牛油果本土化種植成功，靠的是企業(yè)家不放棄的精氣神兒；吸引農戶參與種植，把“牛油果”變成“致富果”，離不開政府的推動。

種下后三年左右才掛果，掛果前每畝成本約1.3萬元，前期投入大、收益見效慢，是推廣牛油果種植面臨的主要困難。

許多種慣了苞谷、茶葉的農戶不相信種牛油果能賺錢?！耙婚_始，大家說這東西不酸不甜、沒滋沒味，多吃兩口還挺膩?！壁w士民回憶道。

為推廣牛油果種植，孟連想盡辦法——動員村組黨員干部帶頭先種起來，組織群眾到種植基地、生產車間等現(xiàn)場觀摩。看到基地試種的牛油果不愁銷路，農戶們逐漸打消疑慮。

孟連縣政協(xié)主席、“一縣一業(yè)”牛油果發(fā)展項目建設指揮部副指揮長楊春華說，為吸引農戶參與，孟連還探索建立“334”聯(lián)農帶農利益分配模式：農戶以土地投入占30%，普洱綠銀生物股份有限公司以苗木和技術投入占30%，孟連縣產業(yè)投資集團有限公司統(tǒng)籌剩余40%，其中15%為合作社分紅、10%為村集體分紅、15%用于產投公司運轉和擴大再生產。

“我們家從2016年開始種牛油果，最開始種6畝，后來又增加到13畝，今年計劃把9畝咖啡地也套種牛油果?！泵⑿沛?zhèn)芒信村村民扎克說，家里有6畝牛油果已掛果，預計今年收入能超10萬元。

目前，孟連縣累計入股合作社土地約5萬畝，入股農戶每年畝均分紅約7000元，產業(yè)覆蓋的村集體經濟年收入均在20萬元以上；基地管理崗每年可吸納3000名以上群眾就業(yè)，年人均收入達1.5萬元。

云南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韓博表示：“農業(yè)產業(yè)見效慢、周期長，孟連一屆屆政府17年錨定牛油果賽道不變，在產業(yè)發(fā)展中堅持聯(lián)農帶農，體現(xiàn)了一張藍圖繪到底的恒心?！?/p>

讓“中國牛油果之鄉(xiāng)”更牛

在墨西哥，牛油果樹豐產期能夠持續(xù)40年；在孟連，牛油果產業(yè)依然年輕，面臨“成長的煩惱”，比如專業(yè)技術人員相對匱乏，適用于本土化的果樹管理、病蟲害防治等技術標準相對滯后等等。

相較于其他作物，牛油果的種植技術含量較高。孟連縣產業(yè)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秦國偉說，未來將錨定精細化管理，細化培訓機制，持續(xù)吸納專業(yè)人才布局基層技術梯隊。

針對繁育新種、研發(fā)本土抗病品種等種質培育問題，“縣里正在打造云南現(xiàn)代化牛油果良種繁育中心?！泵线B縣牛油果科學技術研究中心副主任陳從輝說，目前已建立牛油果科學技術研究中心，與國內外牛油果專家團隊合作開展引種、試種、擴種等研究。

站在健康飲食潮流的市場風口，孟連牛油果如何做到“長紅”？

新式茶飲是未來牛油果消費的重要場景，當?shù)匾呀涢_始發(fā)力。在縣城的精品咖啡主題街，孟連縣產業(yè)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去年創(chuàng)立的一家網(wǎng)紅飲品店“?？Р璨琛币耘Ｓ凸?、咖啡、茶葉為原材料制作主打飲品，吸引不少年輕人品嘗。

在今年10月舉辦的孟連牛油果節(jié)招商訂貨會暨招商引資重點項目集中簽約儀式上，來自北京、浙江、廣西等地的10家企業(yè)現(xiàn)場與孟連縣參展企業(yè)簽訂總金額達28億元的多份合作協(xié)議，涉及文旅康養(yǎng)綜合開發(fā)、牛油果鮮果銷售等。

孟連，正在探索“牛油果+”的更多可能。

孟連縣“牛友果星球”工作室的一名主播通過直播售賣牛油果（10月28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在縣城的“牛友果星球”工作室，陳列擺放著以牛油果為原料制作的環(huán)保潔面皂、香薰蠟燭、瓷器等文創(chuàng)產品。

孟連縣“新農人”、“牛友果星球”工作室主人李偉展示自己拍攝的創(chuàng)意照片（10月28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工作室主人是30歲的“新農人”李偉，除去管理種植，平時他用影像記錄果農日常生活、發(fā)售牛油果的創(chuàng)意產品，已在社交平臺上擁有數(shù)萬粉絲。如今，他正與專業(yè)機構合作規(guī)劃牛油果、咖啡及民族文化主題農文旅研學線路。

孟連縣“新農人”、“牛友果星球”工作室主人李偉（左）在一處牛油果種植基地查看果農剛采摘的牛油果（10月29日攝）。新華社記者 陳欣波 攝

楊春華表示，未來，孟連將做好牛油果深加工產業(yè)鏈建鏈、延鏈、強鏈工作，規(guī)劃建設2至3個牛油果莊園，加強對種植基地水利灌溉、道路交通等配套設施的扶持，為申報國家級現(xiàn)代農業(yè)（牛油果）產業(yè)園打好基礎。

連綿群山里，牛油果樹見證著山鄉(xiāng)巨變。